圖為聶魯達在黑島的故居?!O新堂攝
中國詩人艾青與智利詩人聶魯達的友誼是兩國文學交流史上的一段佳話。兩人曾在中國和智利多次相聚,并寫下了關(guān)于對方國家和人民的詩篇,比如艾青的長詩《在智利的海岬上》、聶魯達的《新中國之歌》等。如今,中智文學交流之河已日漸成為奔涌的大河。作為孔子學院拉美中心的一員,我在智利工作的5年來,親眼見證了一段段文學交往的友好故事。
一部書的奇妙旅程
2017年,我與當時在中國外文局工作的哥倫比亞青年漢學家巴布羅·羅德里格斯·杜蘭(中文名羅豹鹿)重聚北京,聊起了作家李敬澤的《青鳥故事集》。不久,羅豹鹿給我發(fā)來信息,說這本書他讀得如癡如醉,愛不釋手。我們一拍即合,相約由羅豹鹿負責將這本書翻譯成西班牙文,我負責在拉美聯(lián)系出版社,希望讓更多西班牙語讀者能夠讀到中國優(yōu)秀的當代文學作品。
很快,羅豹鹿發(fā)來兩篇譯文樣章,我交給智利羅姆出版社社長保羅先生。兩個多星期之后,保羅給我打電話說,編委會一致通過,確定出版。
隨后的時間里,羅豹鹿和我不時就翻譯進度、難點和疑問進行溝通。羅豹鹿不止一次告訴我,他有時候越翻譯越激動,不知不覺就跟著作者進入了歷史文本考古的秘境,“他的情感和思想占據(jù)了我全部的頭腦”。
2018年初,西文版《青鳥故事集》出版,并在孔子學院拉美中心舉辦了發(fā)布會。智利著名作家、作家協(xié)會前主席拉蒙·迪亞斯評論道:“作家的文字中,史實與幻想的對照貫穿始終。他駕輕就熟,將自己的閱讀與中華文明、歷史事件還有外國人書寫中國的文學作品巧妙聯(lián)結(jié),迸出奇異的火花。”
想到這部書從翻譯到出版的過程,我不免有些感慨。短短9個月,一部中國文學作品便從中文變?yōu)槲靼嘌牢?,來到拉美讀者眼前。恰如本書的主題,文學就像一只巨大的青鳥,在不同文化之間傳遞美好和友誼。
“聶魯達,我來了!”
在聶魯達的作品中,莫言最喜歡的是《二十首情詩和一支絕望的歌》。他在接受智利《信使報》采訪時說:“他的詩充滿力量,有一種與生命息息相關(guān)的、偉大的率直。他賦予愛以崇高和尊嚴?!?/span>
2019年8月,莫言來到智利訪問。為期8天的行程滿滿,包括在迭戈·波塔萊斯大學作演講、在智利國會圖書館和作家對話等,在智利掀起了“莫言風暴”。他的作品全部售罄,他的演講場場爆滿。
當我們一同參觀聶魯達在黑島的故居時,遇到一群小學生參觀結(jié)束,從里面走出來。幾個孩子看到我們是中國人,很興奮,圍了上來。一個小男孩伸出手握成拳頭,手背朝著莫言示意。我趕忙解釋,這是智利朋友間的一種問候方式。莫言聽后,馬上也做出同樣的動作,跟孩子的拳頭頂在一起。
那天風和日麗,晴空萬里。走出黑島故居,我們意猶未盡,走到故居下方的海灘。莫言登上一塊黑色的礁石,面對浩瀚的太平洋,望著遠處水天一色,高聲說道:“大海,我來了!”然后轉(zhuǎn)身面向故居,再一聲:“聶魯達,我來了!”
的確,聶魯達是中智文學交流的先鋒,他和后來當選總統(tǒng)的薩爾瓦多·阿連德等人于1952年創(chuàng)建的“智中文化協(xié)會”,為兩國的文學交流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有很多智利詩人,比如埃弗拉因·巴爾克羅、阿曼多·烏里維、弗朗西斯科·克羅阿內(nèi)等,都曾來到中國訪問、工作或生活。巴爾克羅寫了一部關(guān)于中國的詩集《王者之風》,克羅阿內(nèi)把在中國的見聞都寫在了《剪紙》一書中,烏里維還是第一任智利駐華大使。在中國生活過的智利小說家也不少,如波利·德拉諾和路易斯·恩里克·德拉諾這兩位父子作家回到智利后翻譯出版了《中國短篇小說名作十篇》,其中包括魯迅、茅盾、老舍和郁達夫的作品,是最早將中國現(xiàn)代文學帶到拉美的譯著之一。
近年來踏訪智利的中國作家也把他們來到“天涯之國”的感受寫進了作品里,比如韓少功的散文《守住秘密的舞蹈》、王干的詩作《圣地亞哥》、武歆的散文《瓦爾帕萊索的陽光》等。詩人周瑟瑟在智利期間邊走邊寫,共創(chuàng)作了70多首詩歌,累累碩果集結(jié)成了2019年出版的詩集《世界盡頭》。
尋找波拉尼奧
莫言在智利的演講中提到:“羅貝托·波拉尼奧是一位把自我和想象中的自我當成主要素材的天才作家,他渾濁,但氣勢磅礴,如同亞馬孫河?!?/span>
波拉尼奧走進中國讀者的視野,始于2009年《荒野偵探》中文版的問世。不過,他在中國真正成為一個文學現(xiàn)象,要得益于2011年《2666》中文版的上市。這部書一問世便受到國內(nèi)讀者的廣泛關(guān)注,掀起了一股“波拉尼奧旋風”。據(jù)報道,第一版10萬冊在一個月內(nèi)售罄,出版社制作的中文版封面手辦也銷售一空;一家2666圖書館在上海成立,定期開展《2666》讀書會;在中國社交媒體上,讀者對《2666》熱情高漲,網(wǎng)友紛紛曬出自拍的《2666》封面照片,寫下閱讀心得;2017年,《2666》被搬上了天津大劇院的舞臺,12個小時的大戲,氣勢如虹,從上午一直演到臨近午夜。2018年,中國導演畢贛的電影《地球最后的夜晚》,片名就取自波拉尼奧的短篇小說。波拉尼奧被中國讀者評價為“最浪漫的絕望者”“最成功的失敗者”“最受歡迎的邊緣人”。他的作品以每年一到兩部的節(jié)奏在中國翻譯出版,延續(xù)至今。
沒想到,2019年1月,我也在智利加入了波拉尼奧粉絲的“大合唱”,陪同來訪的中國作家張悅?cè)贿M行了一次尋找波拉尼奧的小小探險。她在出發(fā)前告訴我,她是波拉尼奧迷,此次來到智利,希望能尋找到這位文學偶像的足跡。我了解到,波拉尼奧在圣地亞哥沒有故居,但曾短暫住在他的童年好友、詩人哈伊麥·格薩達的家里。我們聯(lián)系到了格薩達,然而不巧,他正在智利北部度假,家中無人,但張悅?cè)蝗匀幌Mタ纯催@座波拉尼奧住過的房子。于是,在她智利行程結(jié)束的前一天,我們穿過大半個圣地亞哥城,來到格薩達在拉布蘭卡街的家。駐足在那座曾收留過波拉尼奧的青藍色智利典型民居門口,她站在門外拍了幾張照片,并詩意地與門內(nèi)盛開的玫瑰和門外掛滿果子的李子樹打了招呼。
文學是促進民心相通、加強相互理解、跨越文化隔閡、推動世界共同發(fā)展的真實力量。隨著“中國作家講壇”“中國作家拉美駐城”等一系列文學交流項目的舉辦,已有40多名中國作家、詩人與上百名智利同行因聶魯達和艾青的召喚聯(lián)系在一起,雙方的文學交流互動獲得了推動和深化。中智乃至中拉文學交流,未來可期,大有可為。